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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們騎的車沒有減速,卻不知道下一條路該是什麼方向。風在行駛下撞得更狂,像無形的蚊群呼嘯,榨乾肌膚表層的水分。再度來到下一個路口,斑馬線沒有行人,倒數的數字還很充足,屋靈殷勤地詢問陪他們等紅燈的騎士,即使戴著口罩也掩不住屋靈輕巧的笑意。柏油又不是用來專門鋪死路的,他們繞得像是迷宮。

  約莫在阿秋病情好轉後的三天,屋靈就提議要不要南下、去當地租幾輛機車前往著名的濕地。聽到該濕地立有巨型風車,阿秋沒有否決,繼續低頭翻閱小說。屋靈就當他默認,興高采烈展開揪團行動──部落格公告、商店傳單、手機簡訊,都設定成只有人類除外的種族才能收到。只是屋靈居然在乘坐高鐵時才打開他的筆電,開始查詢路線

  狐仙、花妖、科學怪人、木乃伊、吸血伯爵,前些時候友情客串的蜥蜴人也派出一名代表,同樣將有口碑的品牌球鞋穿到稀巴爛,後座的狐仙看了很痛心,牠是該品牌的忠實買家。至於伯爵呈現休眠狀態,打算近黃昏時才覺醒,所以戴起眼罩、口罩、安全帽,請木乃伊載他。

  木乃伊全身都纏著繃帶,不知道他看不看的到路?還好他有穿著衣褲,袒露他包到密不透風的整身,肯定驚動民眾。

  坐在阿秋身後的是花妖,麥穗金的短髮、草綠色瞳仁有葉脈的紋理,粉紅色的心情與步調,算是阿秋對她的基本印象。

  一路上她將天南地北扯進話題,多話,但是不吵,雖然阿秋常只是以發語詞作聲,表示他有在聽,對方倒也不怎麼介意。她的話語沁著芬芳,講累了,她就抱緊阿秋的腰,只剩機車的引擎發出咕噥。

  「ㄔㄨˊ怎麼寫?」

  記憶裡,她偶爾漠然的口吻浮出面。大學規定通識課是必修,他們該學期選到的自然通識相同,課堂的內容主要與複製動物有關。

  他們的座位是緊貼的,左邊是她,右邊是他,他盯著她的筆記卷,然後,他沒說話,他的上半身跨過他的桌子,右手跨過她的桌子,寫上了反芻的「芻」。

  「……好醜喔。」

  他沒看向她的臉,只是注意她也沒將他歪七扭八的字塗掉,就留在筆記卷上了。

  他們抵達濕地,經過幾回誤打誤撞。

  看天色尚藍,未近黃昏,他們將機車停在柏油路邊,將襪子塞進鞋裡、放車旁。巡警還特地停下車、提醒他們將貴重物品帶上,怕機車座容易翹開……這是太小看屋靈的言論,不過他們還是聽話,將貴重物品全丟進一個包,由高壯的科學怪人背上。那是花妖可愛的背包,天空藍的帆布面印有其它色彩的幾何圖,科學怪人沒有其它表示,一邊行走,一邊慣性地轉動頭頂的螺帽。

  沒人記得要帶拖鞋,屋靈的計畫不周使然。阿秋與眾怪踩上泥沙,感受另一種芬芳。團裡唯一的花則在他們還沒停好車時、就跳車、將鞋往後拋(從天而降的鞋將吸血鬼敲醒了),飛奔下水泥樓梯、踩著赤足旋轉,她的笑跟海風一樣舒服。

  「繃帶會不會滲透……」「糟糕……」面對群怪為時已晚的擔心,木乃伊微笑表示,他在出發前,已將全身的繃帶抹上防水性的塗料,就算下大雨,在場也是他最不用擔心。

  狐仙是繼花妖後機動性最強的團友,掛在脖子上的單眼相機與他的古裝格格不入。不過他才不管,瘋狂舉起相機連拍,屋靈和蜥蜴人的姿勢千奇百怪,還逗得許多遊客要求入鏡,「你一定是數一數二的Cosplay王!這樣的熱天還穿著鱗片裝,超敬業!」「你不是說要替我隱藏!」蜥蜴人透過小型墨鏡怒視屋靈,說好的幻象呢──「拍謝喔,稍微忘記了……反正沒有人起疑,哈哈哈。」

  阿秋則和伯爵玩起螃蟹來,其實就是趁螃蟹吹海風時抓起來,通常螃蟹都縮成一顆球,抓到一定位置後螃蟹就會擺動八隻腳,揮動牠的小螯。伯爵才不怕,他死白的皮膚都是硬的,被夾到也沒感覺。倒是防曬乳塗得太厚,螃蟹夾上去時還會滑掉。狐仙很積極地替他們也拍了照,匆匆又趕去花妖和木乃伊那裡,他們正想將風車納入構圖。

  也有許多遊客帶著狗,看到他們一行「人」,總是嚇到吠叫。想拍團體的跳躍照,於是請好心的遊客幫忙,只是連最無動於衷的科學怪人都跳了,阿秋卻沒跳,「你的腳是陷入泥沙嗎!跳啊!你要跳!我就算陷入泥沙也要風光地跳!將泥沙跳到飛濺!」狐仙咬牙切齒,阿秋聽了只是笑。

  夕陽的到來更增添他們不想走的心情,從泥沙跳到海水,激起的水花弄髒他們的衣褲,花妖為此尖叫十五秒,她壓根兒忘記自己穿的是名牌衣。最終避免不了與夜色打照面,他們全都意猶未盡地攀上車座。

  可是夜晚的市集才正開始,他們轟隆一聲,騎往下一個目的地。

 

 

  他們再次前往新開的店面,準備進食晚餐。近期重建的速度很快,無論是這個島國或者其它領域,戰火只剩煙硝。

  是在他們騎車時看到的,因為當時還沒有張貼料理的圖片,單從店面Logo看不出所以然。現在圖片貼了,飄揚的宣傳旗也豎立在店前,是間手工披薩店。

  從店外就可以窺見店內的地板及陳設,瓷磚以大塊紅白作為拼貼,壁面大致也採以紅白的色調相間;推開玻璃門,天花板的外邊擇以凹槽的形式,暖黃的燈光從凹槽輕柔灑落,而一處壁面的液晶電視沒有聲音,畫面卻在行進。店內還沒什麼客人,櫃台的小姐殷勤地招呼,用餐區的格局大小只配有四面方桌,阿秋逕自走向靠櫃檯、靠牆的那張,靠牆讓他有安全感。

  小姐放上菜單,一面作概略的介紹……其實講得挺詳盡,披薩、三明治、冰茶、奶茶、咖啡、啤酒、甜點……在電視下的玻璃櫃也介紹,是出自某設計師打造的項鍊及手環,要價一千到兩千的間距。講太久了,阿秋沒有吭聲,倒是屋靈與小姐談得投緣,生意人的親切,今天的他還穿著顯出腰身的亮黑背心,搭上貼身的白T,簡直可以直接去端菜,都不會有人懷疑他不是服務生

  價位算是平常,一百到兩百的間距,不過換作是學生就得考慮。慶功還行,總不能每天光顧。屋靈點了楊桃冰茶和乳酪披薩,披薩方面可以選兩種口味,對半製作,經小姐提醒,屋靈笑著便胡亂點了另種口味。阿秋則點了栗子奶茶和烤雞三明治。

  每面桌旁都有個小檯,放置一對耳機,屋靈戴起後驚訝地向阿秋解釋,原來是為了店內的沉靜感、將電視的聲音轉由耳機播放,想聽的客人可以自行戴上。至於同桌的其他人也想聽,小檯邊有其餘插孔,估計需要自備耳機。小姐又走出櫃檯,向他們解釋店內配有無線網路,也可以在此使用筆電,屋靈聽了就掏出手機,認真上起網。

  陸續有客人進出點餐,多是等候外帶,櫃台的電話開始頻繁。

  餐點上來後他們決定分著吃。乳酪咬起來綿密,別於一般起司的厚度,佐以多汁的番茄片和清香的九層塔葉。咬一口三明治餐附上的薯條,爽口不油膩,「我們的薯條是用烤的。」忙碌的小姐仍抓的出時間向他們解釋。烤雞也不油膩,生菜和蜂蜜芥末醬增添口感上的層次,吐司的夾片大方實在,看起來不多的餐點,吃起來份量十足。

  乳酪口味的披薩有莫名的甜味,原來是另一半的蘋果鳳梨使然,「你幹嘛亂點?小姐不是有提醒你怕跑味?」「我也想吃點甜的披薩!不行吼?」屋靈吸著楊桃冰茶,也讓阿秋喝了幾口,濃厚的楊桃味,令他們肯定這杯沒有多餘的水量。

  栗子奶茶嘗起來溫潤,是敦厚老實的感覺。

 

 

  吃飽喝足後,屋靈提議逛街。

  上車、下車。從街道逛進百貨公司,再從百貨公司逛出街道。他們避開小吃攤,因為肚子正漲,況且小吃攤的香比不上剛吃過的義美料理。

  屋靈半逼迫半央求,使得阿秋不斷試穿,衣服、褲子、鞋子、帽子,聽屋靈殺價的過程很有趣,雖然屋靈惡劣到只是為殺價而殺價,並沒有要買。他連百貨公司都敢殺。

  這樣的夜晚已經是每天,這樣的每天,他玩、他吃飯、他旅行。雲煙不必只是過眼,偶爾寫點名不經傳的文章寄去報社,偶爾見屋靈將副刊上他的文章剪下,貼在客廳的牆。比較常發生的是妖仙靈怪、外星人等會上他們家叨擾,熱鬧到不像是陰宅該有的樣子。

 

 

  他快樂嗎?一定是的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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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