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  我會自私地將所有力量全留給他,以及他們

  「還有什麼『深知世界的未來在他身上』?喂喂喂,你有看到嗎?我身上有世界的未來?你看?你有看了?再看仔細點?看──沒有嘛!只有滿身臭血和髒泥巴,哈哈哈……真想洗熱水澡。」青年在地動山搖的震度下,背靠著倒數幾秒就要倒塌的斷牆,扳動手指,認真計算起自己沒洗澡的日子。背光處的陰影和轟隆地鳴聲是良好的掩飾,不過天上地下兩者箭在弦上,稱他們為敵方的各路人馬大概認為命數已定,任誰都只能接受事實,早不把他們放眼裡。絢麗的彩光不歇地變動、投下,世界的天空正被這種光包圍,而已經不算是遠的遠方,受到召喚的無數光隕逼近。又晃動一下、若有不慎,青年的腳下滿是建築外露的鋒利鋼條──元兇並不避諱自己行徑,如冰冷爬蟲的巨大綠軀鑽入更深的地底。

  漆黑的雙翼精準切齊陰影的邊沿,張大,通紅的愛心體阻擋由上方震落的大小瓦礫,刻鏤倒十字的王冠不為所動,深海藍的眼珠平靜,「我當時不在現場,盒子的話也是從你那聽來,無法給予適切的定見。牆要塌了。」

  乍現於青年一手的長槌以洩恨的力道猛擊牆面,槌頭迸發的光彌合瞬間的裂隙,他們都確信,牆面又恢復最初的堅強,甚至,比一開始更好。

  「你居然沒有定見?世界要末日了──啊,世界確實正要末日。」青年撥弄自己虯結的亂髮,大把僵硬感混合油膩在指間,現在只有熱水澡能拯救他的末日,「虧我年紀輕輕就如此有為地偷聽,老師和盒子的話可是聽得一字不漏!結果真是誤會大了?啊哈哈,到底『他們』又在哪裡?我真好奇,憑一個你和我就構成『他們』?不過盒子根本沒再打開。」

  「老師若看見現在的你,肯定覺得不是同一個人。」

  「說重點?」

  「……恐怕時間要拉長來看。」

  「很久以後的『他們』?那可真是,最糟糕的預言。不是這輩子的事了?」

  「……其實你不用管現在這些事,以你的能力,還有我的,自保不無辦法。」

  「不不不,不是求自保我才在這裡。」

  長槌再次乍現青年一手,隨意地下擊落腳的平面,正要崩落四散的磚面又緊偎成一塊。如果整座城市都坍平後、就聳立一片岌岌可危但是不倒的高牆,夠可疑的。雖然沒差,早不被放在眼裡,不過魔力的蓄積還是希望盡快。發狂的蜘蛛男子還好嗎?對他來說,充滿得以網羅的眾多悲傷,此時此刻似乎堪稱幸福。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不盡相同,每個人的追求手法,也完完全全,不盡相同。

  「其實我也是有過許多夢想的,想做點這個、又想做點那個……不專精的太多,被認為成功的太少。到頭來世界為何會變得這麼嚴重呢?殘酷的人類們為何又變得如此無助?我也做過魔法使的夢,但果然啊,放到自己身上又無法全心全意,永遠的半吊子,現在好想念平凡啊……手只是幾乎不抖,不代表就是無畏。」

  「……既然世界獲得救贖或者毀滅你又不放在心上。」

  「稍微有放一點啦!別擅自把我說得那麼無情,雖然你最精通的就是『擅自』。說到底我只是看不慣這些傢伙,太過稱心如意?」

  愛心體噗嗤笑出聲。

  「延續現狀有什麼不好嘛?」

  許多不好喔,人殺人,人殺動物,人殺植物,人殺礦物,人殺所有活的、死的,被他們認為死的其實每一個也有靈魂。人集體毀滅彼此一切,包括漂浮的情緒、情感、語言。延續現狀又有什麼好的?

  「再相信一下這個世界嘛,老是神經兮兮自視甚大就想決定世界,所以我才,不想跟任何一方瞎攪和。」

  那就是他為什麼肯追隨青年,他們很相似。與其說是習慣自我的地獄,不如說是喜歡上這樣的狀態。眾叛親離,代罪羔羊的永恆鏈結與圖像。他存在得痛苦,同時曉得為自己遍體鱗傷得意。

  「世界不可能完美,人不可能透過幾次契機就永遠幸福,想做到的還有這麼多,也清楚完人只能是理想,顧不到的就是顧不到了。但是意志,就要是超人!」

  「不,你就只是個怪人。」朝所有人全部集合的反方向,隻身一人孤注一擲,「屬於你的悲傷,就由我來見證到最後吧。」

  「又在說什麼中二話?『你的悲傷』?說不定不會死呢!說不定死後是快樂的,你又沒有真正死透過,經驗談不準。不過不管活著死掉,都希望能盡快有熱水澡……」青年一手的長槌擊出,瞬間,階梯板自槌面不斷往外擴增,如群集高飛的鳥影,龐大聚合,佔領時空,其方向直達地下天上。另一手的長槌則朝牆面敲擊,高牆瞬間化作塵沙空氣。他已經踏上階梯,狂奔,「還有更正,你守護的不是悲傷,那些只是在世界存在得微不足道、甚至受人摒棄排斥,但你覺得特別,你守護的是那樣不可或缺的所有特別。走吧,阿翼!」

  「……走吧,祥明。」

  他振動翅膀。

  讓擁有翻天覆地既定藍圖的傢伙們,也一同品嚐看看,翻天覆地的滋味吧。這世界就是這麼沉淪、但是極其瘋狂有趣呢。



arrow
arrow

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