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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明天」是什麼形狀?

  就算是鋸齒狀,也砍不斷他的尊嚴。

  除了逃避警方的追捕,還要請人滲透警方內部,替他更換血液的DNA比對,毛髮以及其它能夠進行研究的證物都要摧毀,這項重任自然又是由他得力的助手解決。這時代打的是資訊戰,有時候他們在逃亡同時,還要負責接聽多支手機,而阿秋接起的電話總是直接丟給身旁的男子

  又殺死好多人,透過贖罪的雙手。一定得是他而不是別人,因為死亡唯獨跟他密談。

  他……

  殺死一個公務員。

  殺死一個自助餐店老闆。

  殺死一個菜農。

  殺死一個電腦工程師。

  殺死一個作家。

  殺死兩個物理教授,是對夫婦。

  殺死一個計程車司機。

  殺死兩個待業者。

  殺死三個警察,並非在他要的史料範圍,是不小心的。

  殺死四個工人, 在重建時期,從事該職業的人不在少數。

  殺死一個外科醫生,是個自災變後便竭心盡力的好醫生,收費低廉,有時甚至不收錢,「還有很多人等著他救啊!」取材完、正準備混進驚惶的人群中逃離,一位護士隻身張開雙臂、擋住他們。

  阿秋趕時間,直接抽起刀就向護士趨身刺去,意外地護士竟也以與他相近的刀接住刺擊。

  「如果沒有他……我現在根本不可能站在這!」她迅速退開小步,使阿秋為了收回勁道、頓下一秒的空檔,護士卻已經轉往左方衝刺,手中的小刀對準阿秋的心窩──

  無聲無息,繁複的彩線已經纏繞住她,線直得緊,即使固定的端點根本沒有,線頭逐漸隱沒於護士周圍的空氣,沒進透明,動彈不得!她的正上方是日光燈管,強烈聚焦下像是活祭。

  「可不可以,不要一副若無其事等著我被殺的感覺?」阿秋斜視他。

  「我不是阻止了?真難伺候。」身旁退得有些距離的男子竊笑,他還在玩手機裡的打磚塊遊戲。

  「狗養的!雜碎!禽獸不如的混帳東西!下陰曹地府都不會收你!你不是人!

  剎那──護士痛不欲生──阿秋將手術刀個別插進她的四肢腕處,深至穿透。

  他沒打算拔出,「妳以前是個誤入歧途的殺手,然而一直想改過自新,是醫生給妳重新的機會。」

  「你怎麼──」阿秋扭轉其中一支刀柄,刀刃的旋轉讓她痛到咬緊唇才不放聲,鮮血自爛掉的肉裡橫流。她瞪著他,她還是受困於線陣,不要說移動,連眼皮的眨動都遭到線的牽制。

  「妳越接近死亡我就越是得知,」他留給陌生人一句如謎的話語,「什麼都可以罵我,但是我保有人性。」

  頑強的生命力,這一定是人之所以為人。儘管他的生命力已經異常。

  他還是人。

  「活下去,如果這是醫生為妳塑造的新生。」阿秋漫不經心地點起菸。

  「你不是人類!你只是怪物啊!怪物!」

  等他們走遠,線就自動消融於空氣,與其說是隨風、倒不如是蒸騰進光。護士在倒落瞬間跪住,她撐起身體、快步朝他們的方向跑、但是她的快步越來越慢,疼痛過後的麻木逐漸奪去知覺。

  護士最後到底怎麼了?阿秋不知道,不知道就是沒事。

  殺了很多人,很多很多,殺到已經被警方全盤查出,死亡名單就是先前暴動者的關係人,所以他們的求知道路更加顛簸。尚存的關係人佈署有護衛和狙擊者,天空不定時有直升機巡邏,因為警方已經得知他們的逃脫路徑。

  殺到後來阿秋察覺到,如果動用虐殺,流入腦海的記憶將會更鉅細靡遺,所以他這麼做了,花團錦簇的線將被害者纏勒,然後沒有麻醉劑,阿秋用小刀慢慢地切割,凌遲。對方沒辦法叫,因為他的嘴已被上下來回的線縫緊

  囤積的故事越來越多,他踏著血來,像是去咖啡廳喝杯茶的享受和輕鬆,揮落刀像是自然不過的再見,背後多少傷口即使透明卻也隱隱作痛。

  並非重要,而是必要。知道自己要背負的是什麼,卻不願意選擇退後。

 

 

  「親手殺的才會記得吧?」

  他看不到他的臉,因為眼前一片漆黑。

  「親手的才會記得?」

  他又問一遍。

  口氣難得認真。

  「……這裡黑到跟鬧鬼一樣,你卻只是點頭?」

  「不是看見了?」阿秋並不驚訝,他難得地嘴角向上。

  兩人倚在木柱,肩靠著肩,地面鋪滿看不見的舊報紙。裹著各自的毛毯,冷暖自知。

  「……頭有點痛。」

  「你惦記的太多。」

  「沒有惦著……只是不斷想起。」阿秋呢喃,恍若囈語。

  「睡吧。」他提議,「我覺得你還藏著祕密,沒跟我說。」

  「畢竟你沒跟我說,你藏著的祕密。」

  他沒應聲。

  「你的爸媽呢?」

  「……你不是清楚?」對方困惑。

  苦了苦笑,阿秋自然而然,「是啊,早在入社前,就聽說了。」他不斷提起往事。

  他的夜晚漫長起來,無論是外出或待在廢棄的建築。休息是種等待,時機到來前唯一見光的場所是夢。他閉上眼,屬於他真正的世界就浮現,「晚安,虫燁。」

  他挖著墓,考著古,最後察覺裡頭躺的是自己。他想回家,但是他快認不清自己。

  可不可以不要醒。

 

 

  資料匯聚至今,他忽然曉得,為非作歹的暴徒們,生前曾經待過同一個社團。並且阿秋也待過。

  風聲吹拂進街頭巷弄,如針紮耳。

  最好的朋友,他的集團正式宣佈接班。

 

 

  「你知道嗎,就是今天……」街道的談論沸沸揚揚。

  連續殺人犯寄給警部當局一封信函,裡頭指示了明確的日期,說要殺進國內財力最雄厚的集團、取下接班人的頭顱;未曾露面的接班人透過代理宣稱他不會離開董事長室,他相信警方的辦事能力,將會舒服地坐著直到犯人束手就擒。原本消息是要壓下去,但是該公司的準董事長突然召開記者會,傳媒的力量甚至發揮到國外,警方只能在萬眾矚目下嚴正以待,多天以前就開始部署、演練。

  當然,記者會上的發言自然又是由代理執行,神秘的接班人從不露面。

  就是今天。他們從前一晚便正式駐守,警員輪班上崗,不多求人數,只要能不互相牽制、有效發揮防守的作用就行。負責此事的警官則是灌著咖啡不願休息,站得筆挺,緊守大樓門口的最前線。直升機和裝甲車不時巡邏,雖然屬於靜音式的軍備,然而民眾抗議了,認為政府宣稱沒有資金加速末日後的重建,卻有錢為財團賣命

  大樓周邊設有封鎖線,防止閒雜人等進入,而封鎖線外坐滿靜坐示威的人們,在一大群人旁還坐著一大群人,他們為他們的反對而反對,認為追捕令人聞風喪膽的連續殺人犯,必得動上耗費甚巨的資源。而媒體又是另一大群人,他們或摻雜其中、或盤守在視角最好的其它大樓實況轉播,原本就駐守著的警員也無可奈何。

  「你知道嗎,就是今天……」

  轟隆轟隆轟隆──

  一台直升機爆炸了。底部的民眾尖叫、卻逃不過殘骸殞落的範圍,然而著火的機身卻落在半空處靜靜地燃燒,民眾全又驚奇地停下腳步,毫髮無傷地望著天,格子狀的彩虹密麻地鋪開,濃煙在虹色間瀰漫。在發生爆炸的氣平面上,隨著風暴推進、自濃煙奔出,一台漆黑的檔車衝破大樓的玻璃──

  「警官!要求支援──」負責事發區的小隊隊長呼救,對講機裡卻已經傳來許多槍響、哀嚎。

  「報告現況──」警官氣急敗壞地衝進樓內,卻在電梯開門前止步,示意身後的警員們向樓梯邁進

  他還未失去理智,一切還不算超出他預想的範圍。

  「接近犯人的警員全將槍管塞進嘴裡──自殺的人全身纏滿了線──遠些狙擊的警員被大量飛出的刀重創──等等──不要──」引擎聲呼嘯而過,最接近對講機的槍響發出,然後對講機再也沒有回應。

  「主控室──」他迅速切換頻道。

  「他們準備衝進電梯──彩色的光束從騎士的手揮向電梯──門被扳開了──」連按鈕的動作也不用。

  「照K計劃執行。」直接捨棄先前多項的計劃,他很冷靜。

  當電梯關上門,轟然的巨響炸開,無論位在大樓的哪一處都感受的到撼動,地板搖搖欲墜。他未停下腳步,儘管龐大的滑輪聲像在宣告勝利,纜繩順著失控的電梯無助地疾馳,「你確定這樣執行是洽當的?身旁的秘書已經歇斯底里,他說董事不會高興有設備上的毀損,況且董事想見活著的犯人……」

  「跟他說我們面對的不是人,是兩個怪物。繼續引爆。」事先早已命專人將電梯的內壁改造成防暴材質,但願不會影響通道以外的場所。爆炸聲瘋狂地奔竄,多數人其實不懂為何還要在每隔幾樓的通道中引爆,但是年輕的警官只是繼續往上跑,計算著檔車衝入的樓層如果要繼續前行、假設暢行無阻究竟到了第幾層樓?他們沒有直接衝進董事長室,雖然他認為他們有此能力,因此事先經過董事代理的准許,他們在房間的出入口、窗外、天花板上、地板下、牆壁裡都設有雷射網裝置,一旦啟動,高熱的雷射足以切割鑽石。

  但是如果真暢行無阻,難道他們只是為了好玩、想測試警方有多少能耐?

  也或許早知道有這麼一道陷阱、才不直接衝進董事長室,那麼他們又打算如何進入?

  通道內的爆炸已停止,緊接著是毒氣的灌注──

  他內心為何感到忐忑不安?分明萬事俱備。

  像在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。

  當他回過神,他已經距離董事長室的樓層不遠,然而,即便是快要抵達卻依然覺得時間不夠。他並沒有持續地注意身後,轉過身,才明白安靜的原因:他的部員全沒跟上,整座樓梯連細微的腳步聲也沒有

  肺像被撕扯,像數多顆氫氣球染上一點火花,轟烈地爆破。

  是他太快?還是其他人受到什麼阻撓?儘管喘著大口氣,他設法壓低聲、向主控室連絡,對講機沒有回應

  在他踏進目的地的樓層後、他發現、長廊上所有的警員都被線叢固定,像是傀儡般四肢扭曲,沒有掙扎。警官連忙揭開最近一名警員的面罩,發現對方的眼皮和嘴唇都被縫上了線,喪失行動除外還喪失視覺及語言。將手指放在鼻下,發現還有呼吸,「別擔心,是我。」他對著未被縫起的耳朵說,一聽見長官的聲音,對方發出嗚咽、試圖掙脫線卻是徒勞

  他用指梢稍微劃過縫線,想測試線的韌度,卻直接穿透,碰不到線。

  「等我,我會解決。」他直覺是要找到罪魁禍首──那操弄線的高大男子。警官舉起槍、躡足前進,繞過許多警員的肢體,像是逛進邪惡的蠟像館,他們的軀體已經扭曲到像遠古的壁畫圖騰。

  他的周圍憑空竄出細線,霎時,線穿過他的手腳,並沒有疼痛,但是倘若他想繼續前進,他全身的神經便會受到拉扯──「恭喜你抵達。」高大的男子冷笑,「是你策畫連續引爆外加毒氣?雖然我們有預測到電梯會被炸掉,但是接下來的事險些措手不及。」

  警官咬緊牙關、使勁扯斷全身的線──皮開肉綻,血瞬間如霧飄浮,他倒地,勉強繼續向前爬,然而線還是牽回他身上。

  男子感到驚奇、他讚嘆,瀕死者的情操開滿浪漫的玫瑰。張開手、牽動指上繞圈的線,警官起身了,如同正常人的行走,但是每一步下去都劇痛到要昏厥,「讓我們一起聆聽真相,如何?」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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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