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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一直想突破。

  卻好像有那麼一點困難。

  「該死的現在不是午餐時間嗎──啊啊啊啊啊──」實樺已經快被逼到崩潰,不管他衝到哪,眼前總會有後援會的人潮,學姊學妹在人潮中還說的過去──

  他不需要學弟學長出現在人潮中啊!

  等等,怎麼好像還看見老師、主任之類的準備擁抱他?校長?不是在開會嗎?繼續開會啊!

  ……該死的。

  他再次煞住腳步,迅速轉往下條路;實樺仍然被困在同一層樓,他幾乎跑盡所有力氣,卻還是看不出自己有半點脫困的可能,除了要閃避他們熱情的擁抱攻勢,他還得堤防推擠人潮手中的便當!因為佑翰不在,佑翰的粉絲全轉往變成他的粉絲。當每個人見到他後便笑得燦爛,然後用筷子夾起不知道是什麼的鬼東西,準備往他嘴裡塞……

  想令他感受溫飽?

  可能在嘗過溫飽之前他的身體就先冰冷!碼的,被食物塞到窒息前他會先被筷子不小心插死,這群後援會的腦袋也不知道有沒有洞、或者腦殼裡根本沒有內容物,他們是沒見到他們心目中的王子衝那麼快?若剛好有筷子往他嘴送──後腦會長出幾根刺!

  但是他還是盡全力保持優雅的態度及善意的笑,除了從嘴轟出連綿不絕的難聽字眼,他對自己的自制力還是很驕傲;眼前已經有人放棄贈予便當,開始展開飛撲策略,實樺都俐落地避開了。體育極佳的佑翰曾對他展開秘密特訓,目的便是用在非常時期。

  瞥向窗外,實樺稍微瞇起眼,在樓層對面的下一層,他隱約看見一個人佇立半空,除了頭頂的貝蕾帽還算能看的款式,對方身上的其它布料簡直是丟在路邊的抹布所縫製,不堪入目。

  實樺十分確定──那就是靈烙,即使僅能窺得對方的背影,背影卻掩飾不住那揮動中的長刺;長刺外圍隨著他每次的擺動拖出更多清晰的七彩音符及五線譜、環繞他佇立的半空,斑斕華美的氛圍更突顯出他一身黯淡。

  完全符合印象中原先替他刺上十字的男子,而他很明白靈烙正在「作戲」。

  趕緊將焦點放回尋找出路、他不能縱容曾夕萱就這樣遭到其他劫難、全世界只有他有權力給她劫難!別人插手!簡直讓他不是滋味!

  她是專屬於他的。

  「眾人皆聽吾命──」

  終於還是沉不住氣,實樺使出他打從懂事以來就極不愛用的絕招。

  「吾乃至高無上天命者!快快停下腳步!閉上嘴巴!」

  大概是他從未在後援會前露出權威的面容,自負的命令,效果出奇地好,原本還在動亂的人群全在瞬間止息。他們都被嚇傻,個個像是蠟像般固定原地,鴉雀無聲,實在沒想過心目中的國王竟有暴怒之時;情況令實樺非常滿意,沒辦法,現在是非常時期,再不喜歡倚賴天賦還是得倚賴,但是聰明的他馬上意識到,讓人停住腳步及啞口無言的可能不是他,不遠處的地面傳出巨大的轟隆聲……越來越近……越來越近……實樺不自覺地吞嚥口水、擦去額上的冷汗。

  然後周遭的人們開始尖叫、四散逃逸,現場的混亂令實樺不斷遭受推擠、身不由己;等到原有的後援會人馬消失後,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高三學姊。

  順代一提,都是重量級的。

  高頻率音調異口同聲地爆發──「實樺王子──請再多命令幾次叭──我們好喜歡好喜歡你命令我們喔──」

  下一秒,情況便轉為實樺不止在找出口、更在找活路,他的身後不時傳出震耳欲聾的地板聲響,兼且傳出裝嗲裝可愛的語調……不知道保險公司能不能保恐龍險?現在他有點擔心生命安全。

  啊啊啊啊──該不會是先前在教務處──曾夕萱對他綠髮的詛咒──應驗──他現在根本闖入侏儸紀的駭人時空──

 

 

  窗外,男子依然凌駕虛空,此時倒是收起墨筆不再揮舞,他穩穩地坐下,身底猶如有張透明椅子,掌中則不斷翻轉由彩氣凝出的魔術方塊,「私心過重,終釀大禍。」靈烙仍是保持唸台詞的生硬口吻,他冰冷地嘲諷癱在走廊上的夕萱。

  「但是你說啊──自私和無私的界限又究竟在哪──」揮動雙臂嘶吼、鈔票隨她拍動飄起,夕萱是好不容易找到呼吸的空隙。

  「我不要分手──」「跟我去喝咖啡──」

  第五百零幾號的吉他前男友朝她衝刺,什麼也不是的平頭學長朝她飛撲。她擲了一把銅幣打爆他們的頭,兩人應聲倒地,「是男人就不要死纏爛打!」

  在夕萱的眼角餘光下,靈烙仍然面無表情,他甚至連觀望夕萱的空閒都不挪出,只是專注於掌中物,「是啊,在哪呢?禍又該是怎麼樣的身分承擔。」儘管隔著一層玻璃和一大段距離,靈烙的字字句句卻很清晰地傳入夕萱耳中。被鈔票淹死可能嗎?簡直是在開玩笑!但是如今不只發生在她眼前──還是發生在她身上!

  對於喪心病狂的後援會她未手軟,不斷拳打腳踢、套上各式各樣的摔角技以殺出逃脫的路,但是寡難敵眾,夕萱還是不斷地被推回原點,而那原點堆滿的是越來越多的銅板和鈔票……他們哪來這麼多錢!不是都被她要走了嗎!
  走廊的窗戶和門都是鎖死,並且打不破,已經被事先設計。她剛剛試過兩次,連抓著人往窗戶撞都不會破。被人牆所包圍的中間已成為密閉空間,足以令人窒息……

  若是不小心滑跤、栽進錢海中就宣告終矣──已有好幾個後援會的人栽進錢海!

  如果人的一生都是一則故事,現在這種際遇根本不該是由她寫下!

  她不是平凡人!不是歐‧亨利筆下小故事中的小角色!她應該是女王,要比智者麥琪更懂得享受生活的聰明人──

  這不該是她的故事,不該。

  「妳究竟是憎恨,」在夕萱又奮力擊倒三名捧錢的學生後,靈烙慢條斯里地抬頭,神色的意味撲朔迷離,「或者打從心底根本激賞麥琪的智慧呢?」

  「他們被你改造得有病!你病得最不輕!」夕萱咬牙切齒。她早已疲憊不堪,但是後援會潮仍源源不絕朝她逼近,「麥琪這種B咖我會激賞?你到底有沒有腦袋?放肆!」

  靈烙看眼下的戲按流程行進,也沒有為此特別欣喜。他知道,潘朵拉雖有比他強勁的造史能力,但是要是他認真起來,刺青的魔力並非會比潘朵拉遜色,「毀掉妳之後,待我再去毀掉另一個負值的人,他也早已身陷危機……」況且潘朵拉未曾對他認真過。

  手中的方塊完成了,每一面都是一種顏色,不混淆。

  他好快樂。他面無表情。

  「沒聽說過……其它負值的人……」

  「吳實樺。」靈烙沒有看向夕萱作回覆,他正忙著將魔術方塊小心置入斗篷內的大口袋,這是自己完成的作品,未經過他人插手,值得珍藏;至於被插手過的作品,都該毀掉。

  屍骨無存地毀掉。

  剎那,走廊的哀嚎聲更多、更大,靈烙輕輕地皺眉,稍微瞥了一眼,不得了……不知怎地,眼下的女孩彷彿從現在才認真,原有的疲憊感在她身上消失了,此刻她有著驚濤駭浪的氣勢,向人潮強襲──被她拳腳掃過的人全被擊飛──

  很明顯,就要被她殺出血路。

  「是什麼讓妳忽然獲得力量呢?」像是總算看到一部戲的高潮,一抹微乎其微的笑意在他臉上逐漸暈開。

  「不准你動吳實樺──」

  「為什麼呢?」靈烙移近自己飄浮的身體,隔著窗,緊緊跟著夕萱,「到底為什麼呢?」

  「因為他是專屬於我的,」夕萱吼到這句時,也不禁綻出笑靨,「他是專屬我的奴隸王!沒經過我允許!誰都!不准!動他!」

  靈烙的笑很快褪去,他眨眨眼,若有所思,「說得倒是自私無比……」他再次取出巨型墨筆揮舞,周遭的後援會人潮就背部發光,下一秒向她撲去──動作沒變快、她看得清楚,再次俐落地擊倒他們,不過五顏六色的光似乎更促進他們的強大,除了倒地後可以迅速爬起,他們捧著更多紙鈔向夕萱砸去,「不過妳的作為挺無私的啊,像想守護什麼。」他不帶笑意地調侃。

  而她聽見後,卻豪邁地仰天長笑,「不再想管你如何扭曲潘姐姐賜給我的命,」剛才近乎無力的女孩已經意氣風發,比起動用彩光加強的靈魂還要堅強,「在你口中的無私我已經聽厭,的確,我存有無私,但是我的無私只自私地為一個人──我的自私是無人能及!天下無敵!」縱使面前的鈔票如山崩般,無可避免,但是她可是浪,要沖去千礙萬障──

  她絕不能栽在這裡、她有種感覺,若她栽在這,吳實樺一定會嘲笑她的軟弱,她可不能讓這種蠢事發生,她應該是要衝去搭救那綠藻人,然後狠狠嘲諷他一番──

  「這是我最自私的無私!至高無上!」

  夕萱卻被一小攤銅錢絆住,瞬間,她眼中的世界開始傾斜,如同電影播放的慢動作。

  時間如此緩慢……

  然後,倒地前,瞥見窗外男子的臉。

  如冰山消融般的溫暖加速流露。

  不。

  不。

  不。

  不可以不可以!她絕對不可以死在這!光是被報章雜誌報導死法就蠢斃了!有示意圖那還得了──她要拿什麼臉去見另一個人!絕對不行!

  可是她重重地跌倒在地,任由瘋狂的群眾開始簇擁、拋錢幣覆蓋,就要將她活埋……

  靈烙稀有的笑意綻得更暖,從胸口散播的花瓣量更狂,春暖花開,也要淹沒他一般。

  而周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……光線越來越微弱……

  她就要死了。

  死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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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