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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。

  她早就命令後援會全數退下,不許跟著她,為何老覺得身後有動靜?

  夕萱慢條斯理地彎過轉角,接著緊貼住牆,從口袋快速抽出三根漩渦棒棒糖,眼神警戒地盯著窗面的倒影,準備奇襲──

  唰唰唰──

  Good!全數命中!來者立即發出哀嚎,並夾雜大量銅板掉落的叮咚聲,夕萱自轉角處走出,俯瞰抱頭喊痛的三人癱坐地面,感到相當痛快;雖然漫天飄散的鈔票挺吸引她,但是知曉跟蹤者的身分及其目的更為重要。夕萱優雅地走向他們,用鞋尖挑住學生甲的下巴,將他的臉挑高,「咦,我好像看過你。」

  還是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,夕萱一向不會牢記奴隸的臉,眼前三人便是昨晚勒索學弟的不良少年;對於留有印象這件事,她沾沾自喜,覺得自己記憶力很好。

  不過跟蹤她究竟為了什麼?報復什麼的不可能,以她崇高的能力,要想傷害她、帶給她不幸根本是impossible,「說,你們巴著我有何要事?」夕萱緩緩收回她的腳、猛然朝對方的面龐踢擊,「而且還忤逆我的指令。」

  學生乙迅速抓下幾張大鈔、拾起幾把銅板,立即由坐姿轉作跪姿,「請……請您收下這些錢。」他恭敬地伸出雙手遞出錢,眼神垂向地面,不敢直視夕萱;其他兩人見狀,也連忙抓幾把鈔票和銅板遞向她,用力低下頭,「請您收下這些錢。」

  平白無故要送她錢!夕萱當然開心到要旋轉,她喜滋滋地很快將錢收進口袋、塞了又塞、不停地塞,「嘻,怎麼突然想送我錢啦?」綠藻頭若見到這情況一定嫉妒得要死!此刻夕萱的快樂不止長出玫瑰色翅膀、更伴隨著滿滿玫瑰香,漫天飛舞──雖然其實是錢香。

  「因為對您付出,我們的快樂便會長出玫瑰色翅膀,漫天飛舞吶……」

  當下,眼前三名少年著魔般地呢喃,複述夕萱心中的想像。

  這讓夕萱停止塞錢的動作,眼眸中的藍更深了。

  這種譬喻除了看過歐‧亨利的那篇故事才可能知道……怎麼瞧都瞧不出他們會是去翻課本的人。不過既然連這種庸俗的人都曉得這類譬喻,代表那篇故事果然無處可取──面前的人卻打斷夕萱的思緒,「所以,無條件地讓我們快樂吧。」
  最後是由學生丙面露燦容,對夕萱命令道。

  ……不對。

  奴隸豈可能向她「命令」?她可是上天下地唯她獨尊的絕世女王。已經喪失對金錢的興致,本想破口大罵的心情卻急踩煞車,她皺一下眉,攪盡腦汁回想剛才對方所提的話……

  他有說「請」字?

  「請」這個字,應該是謙卑的用詞,象徵他們卑微身分的用詞。

  那麼,她也不該鑽牛角尖,或許真是耳朵有點不順,將對方的口吻扭曲成命令;她認為自己不該如此刻薄,早該學學芷涵的大器及禮讓。懶地多作回應,夕萱保持微笑,然後繼續將鈔票塞進口袋。銅板就免了,實在過於沉重,她纖細柔弱的身子可是禁不起。

  「讓我親手送您鈔票吧──」

  一時反應不過、一隻大膽的手便鑽進夕萱的口袋──

  她反射性地賞無禮者一拳!又一腳──無禮者被重重地踢飛,在地上滾了許多圈才停;夕萱連忙衝至第四人身邊,大力踩住他,緊緊不放,「你是昨天被勒索的小鬼!」見到對方一副弱不禁風的衰樣,想忘記都難!「憑什麼不經過同意就給我錢?說!」

  被踩住的男孩重咳幾聲,臉轉向夕萱,嘴角流出血沫的他,竟露出幸福的神情,「因為對您付出……就好快樂……好快樂……」。
  「……」

  「很快樂呢……」

  「哦?很快樂是嗎?」揚起嘴角──夕萱二話不說便將裙子兩邊的口袋向外拉──鈔票全數灑出,再次飄往地面,腳下的男孩及不遠處三個不良少年見狀,全哀嚎出聲,「都還給你們,女王我不希罕。」

  他們當然得為她付出繼而快樂!

  但是從他們的眼神和口吻所探得的,卻只是為了快樂而付出,這根本不是潘姐姐當初賜予她的能力!意義早就被這些人曲解!

  自私和無私的界限,如今在哪。

  「可是妳該接受我們的付出、咳、妳應該接受的──」她腳下的男孩受到踩壓,開始尖叫。

  「你有病。」夕萱的嘴角蜿蜒得烈,這並不表示她很快樂,她忍無可忍,「什麼叫作我『應該』?你們對我無條件付出是天經地義,你們卻膽敢我無條件接受?放肆!」

  「好難過……好難過……讓我們付出不就好了……會很快樂……」

  「我可沒說我快樂,你耳朵是不是聾了?是要先聽我的才對啊,讓我不快樂的付出不值得看作付出!」

  不過他還是瞪大著眼,不斷重複呢喃著「會好快樂」、「讓我付出」諸如此類的話語,彷彿吸食毒品一般藥癮發作,到最後語無倫次,吐露出的字句全不是字句,像是掙扎的夢囈。

  「的確,會,很快樂啊。」

  剎那、冰涼感順著背脊攀爬──夕萱立即收回踩住男孩的腳,轉過身想怒斥口出狂言者──眼前的人是那名冷漠的高大男子!

  包括夕萱,所有人全像電腦當機,站在原地不動;僵硬地看向他,對方透明到近乎無情的眸子依然,「何樂不為?妳一個人的不幸,造就眾人的歡騰……嗯,何樂不為?」本該永凍的嘴角淺淺一揚,他說出的話像正經八百的朗誦,沒有半點揶揄的口吻,但是這種事分明就在跟她開玩笑!

  「無私的奴隸憑什麼!憑什麼向自私女王奢求珍貴無比的快樂?」不等對方掀起她左手臂的袖子,夕萱自行揭開、曝露橫線的刺青,「我是負值的命!自私者的福分!我天生就無需付出!」

  「那麼,自私和無私的界限究竟在哪?」

  男子竟憑空消失在夕萱眼前。

  她惶恐地朝聲音尋去,男子早已停駐在左方稍遠處。

  「問你自己吧!你不是命運三使嗎!你懂那麼多!」

  對於男子的問題,她沒有篤定的答案。

  倒是對方不急不徐,緊接著又消失在夕萱眼前,她趕緊轉身──男子彎下身──用幾乎是貼近的臉龐緊盯夕萱,她本能地退後幾步,「哦,潘朵拉她,連命運三使的事都跟妳說了……」他像在思忖什麼,靜靜地盤算。

  怎麼辦?潘姐姐呢?她為何沒來──為什麼──

  不過當夕萱再次回神,男子又消失在自己身前,「給妳個忠告,」話是自走廊的窗外傳出,夕萱抬起頭觀望,高大的男子就站在半空,摩搓自己的雙手,縫縫補補的斗篷隨風擺蕩,不知名的白瓣從他胸口的破縫飄出,像是雪花,「正與負終究是負的結局,不一定是正的那方才能受傷害,負的那方也可以。」他是真的絲毫不帶感情,即使語氣是那樣舒緩明朗,趨近元首級的國慶演講,卻始終觸動不了人心,「所以,開場吧。」他舉高手中的長刺,如同指揮家流暢地揮舞,環繞的彩氣不斷被拖曳出許多絢麗的實體音譜。

  她的身邊已經站了一排又一排的人,全是後援會的人,來者都捧著金錢,雙眼透露出對快樂的極度渴望。

  「……天殺的。」

  面對這種情況,夕萱已經說不出其他感想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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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