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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倒在老神父後面一點的焦屍是阿麗莎修女,同樣以向前伸手的狀態焦僵。是阿麗莎修女讓藤鈴知道自己其實不是孤兒,她曾有一個,美麗的母親。

  咻咻咻──藤條不留情烙上熱辣的印子,藤鈴的屁股好痛。不准動,不准哭,站好!阿麗莎修女專制而殘暴,她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是魔鬼的化身,不過沒有邪惡是天生的,是眾人的溺愛讓傲慢趁虛而入,「拜託妳一定要聽話,聽話!」要讓小女孩盡快學會正確的觀念,肉體的疼痛是最有效的。讓身體反應比思考還快、還誠實,這是社會化的必經過程。

 

 「根本是魔鬼。」終於准許離開,阿麗莎修女再三叮囑不准亂跑,外頭很不安全,她等等會到房間查看!屁股都已經被抽到開花,怎麼可能還想去哪?其他人都可以擁有積分,通過申請後陪同進出,就藤鈴想前往街道會是不安全,回到房間,她動彈不得地倒上床,通鋪的其他孩子發出訕笑,覺得藤鈴的面無表情與毒舌罪有應得,打屁股足夠嗎?應該摜爛她的嘴,上強力膠黏一輩子。面對以正義自居的阿麗莎修女,藤鈴多多少少有的求生本能也會開啟。唯有修女,她是絕對不頂撞,可是怎麼能萬無一失地預防修女看到自己在頂撞他人?她會想辦法。

  「愛之深,責之切。」

  男人輕巧地現身,輕巧地坐上床邊的木椅。他們的房間可沒有準備木椅,木椅從來不存在於這間通鋪,「那只會愛出怪物。你是幽靈嗎?什麼時候進來的?你把我養成幽靈,和你一樣,好不好?」她喜歡他的安靜。

  「妳不想當怪物?」「白癡喔,誰會想?那你把袍子脫掉、脫光,我就當。」她賭他不敢,倘若真按照她的激將來發展,也不吃虧。男人一手握住垂掛胸前的十字架,再看向藤鈴,微笑。

  「我不想妳變成怪物。」

  神父除了頸部以上,就剩手腕以下露出袍外。連手腕都有疤,阿麗莎修女過去到底有多狠心?藤鈴想知道神父身上的所有秘密。

  因為廚房對小孩子還是太危險的場所,所以教堂的孩子會被輪流發派到其他工作岡位上。阿麗莎修女抱著裝滿換洗衣物的大木盆,藤鈴抱著裝滿換洗衣物的小木盆,跟著,穿過教堂後門,抵達小溪流旁。教堂內明明已經配置洗衣用的機械設施,阿麗莎修女排斥進步的方式,認為修行就得透過一定流程的苦行,一切從簡,才能切身感受到自然萬象、主的恩惠。最近她的堅持不再被奉為修道院的圭臬,其他年輕修女忍無可忍,集體陳情給老神父,控訴長久的怨聲載道,一次兩次三次,老神父才終於將阿麗莎的限制放寬。其他修女終於能享有時代進步的體貼,無論是洗衣服或者是其他院務。

  阿麗莎修女很常在輪到藤鈴當小跟班時,聊起一位故友。雖說是故友,不過彼此也有一段年齡上的差距,可以定義為忘年之交,藤鈴覺得這是只有自己才享有的秘密話題。修女都會以小姐稱呼她的故友,聽得出對小姐的關愛有加。不知道這位小姐的屁股有沒有吃過修女的藤條?暖栗色的微捲長髮飛揚,修女這一生從未看過海,從小姐的走路有風,竟也能從中看出大概模樣,浪花朵朵,茶琥珀的晶眸在陽光下閃耀,復燃起夏日喧囂,金色沙灘在最深邃處,多少澎湃湧動。小姐處事俐落,待人不造作,笑得大方,合適得又如樹蔭下的野餐時光,溫煦宜人,和藤鈴表面上的優雅大相逕庭。

  「如果……小姐還在的話……楓小姐……」

  「故友小姐也姓楓?」「是,但和妳姓氏不同。妳一定要聽我說的話,知道嗎?」阿麗莎修女沒有猶豫,她回答得斬釘截鐵,「妳的頭髮又長了,待會再幫妳修剪。」 藤鈴同意了。 只有在幫藤鈴剪頭髮時,修女會流露此生最溫柔的神色,梳過髮梢的指間,其呵護的力道,像答應照顧好一個未竟的幻夢。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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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