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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神父說,因為她的個性就像荊棘,替她取一個棘兒的小名,非常適合。就算當下藤鈴心生不滿,那是他提起的名字與意義,她的微詞與表情再多抗議,內心早已臣服。有一天她會證明,她真的可以是輕靈的飛鳥,自枝頭縱身,飛往她想抵達的任何未來。神父若也是一隻飛鳥,卻從來不吭聲只是沉默,她會一直起個聲音的頭,總有一天,他們和鳴。

  一個古老的傳說被回溯起,刺青師說,世上有一種鳥不歌唱,畢生尋找著最尖銳的荊棘,找到後放棄高空──俯衝後貫穿自己胸口,口中鳴唱起最美也是唯一的歌。是什麼樣的愛與執著,注定要那麼椎心刺骨,以命相許。

  他愛她嗎?那她呢?又是如何去愛。

  「媽媽愛你、媽媽愛你啊──」那套固定在磚牆上的枷具,配備生冷的金屬手銬與鏈條,僅僅只是匆匆一瞥,不可思議地吻合上神父腕部的所有疤痕,她記得神父能被看見的所有細節。神父的腳踝、全身是不是都有被監禁束縛的痕跡?在神職人員的黑袍下,年紀輕輕的過去,被生母固定在枷具上,強暴他,答覆兒子對愛的困惑,解釋他們的家庭關係,並讓愛延續下去。「叫Jill的女人在生完女兒後……」那裡有很深很深的愛,所有人都在墜落,但是還沒有人真正落地。他又是怎麼看待藤鈴?那名僅僅大她十三歲的年輕神父。

  欣祈率領她的成員強行介入,應援曹家跟班的抗衡,打亂富商團隊的行動,在眾人叫囂推擠的過程中蹲下身,俐落以隨身工具劃開藤鈴手上的束帶,解開口枷,注視藤鈴的雙眼滿載有相同的悲傷。為什麼會悲傷呢?知道神父要帶走藤鈴的,也只剩下自己鄭重道別過的欣祈,她獨一無二的姊妹。欣祈的目光停留在神父的身軀上好久好久。

  「妳不該這麼早知道這些的……我心愛的孫女。」老神父俯瞰她,語氣充滿後悔,對於沒保護好藤鈴愧疚不已。阿麗沙修女仍然跟隨在側,已經面無表情,「不是和妳說過,聽我的話……」他們都只是瞥過神父的遺體一眼,彷彿那是可以完全不存在的過去。

  「小鈴是我的新娘……」

  「她是屬於我的處女──我的──」

  富商的團隊再次壓制住現場。

  嚷嚷的老神父和阿麗莎修女被硬生生架開,欣祈也被圍困住,短時間進退不得。

  滿是煙臭的手伸向藤鈴,少女的頭髮被蠻橫粗暴地扯起。

  下一秒。

  湧動的惡意與殺念凌駕悲傷,一生的印記像是蕁麻猛爆,烙上藤鈴的右手背,荊棘自右手背無止境地竄生,彷彿攜帶流螢磷火的深淵百鬼,夜行過罪無可赦的惡人,搗毀他們的靈肉,咒詛永世不得超生。整座公園霎那被包覆成荊棘森林,在大部分人尚未從眼前的夢境甦醒,高溫蒸騰,空降業火,藤鈴抬起頭,湧動的髮色燒上火紅,眼色枯焦為塵埃色,夜晚變得很亮,由火焰構成的巨大龍型怒吼,釋放火海,燒過荊棘叢,再燒向小溪,燒向教堂──

  「……會乖,會努力壓下自己所有脾氣,我會聽話──你看,我發自內心微笑了,」刮肉見骨的灰暗無限綻放,血流成河,神父的倦容寧靜,較為清淺的琥珀眼眸再也不會睜開,可是當時又為什麼要將藤鈴的手抓得這麼緊,放不下、不放下。這是要她繼續等他嗎?他會再回來找她?「拜託你,所以不要、不要丟下我。」

  你快回來。

  除了避開主人,魔龍無法辨別是非,火焰同樣吞噬懷中神父的遺體,無論再適度地擁抱,也守不住重要之物,剎那間乾枯凋零。紡輪的運轉聲鼓譟,催促故事的主人翁快觸碰紡車針,完成儀式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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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