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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對一隻兔子來講,活幾年才夠長?三年?五年?而對一個人類來說,牠又該活幾年才算久?六年?八年?

 
  這麼臆測下來,曾在家裡的牠,真是活得長長久久;不時在歲月腳邊輕輕跳著,一跳,便是十一年。說實在,如此漫長的時間裡,我與牠之間並沒有太多感人情節,也不是有過強烈牽絆,所擁有的,不過就是當我悲傷或快樂,我會坐在牠身邊輕輕哼歌;牠總是半瞇起眼,安靜聽我一首接著一首……

 

  在牠離開的前幾天,我還曾天真地、浪漫地以為,說不定牠可以活個二十年,如此,便能再伴我九場年歲、九場季節、九場因時間增長而不同的人生體會;當然,這全是幻化的空想。在排球打到頗晚的那天黃昏,走進家門,轉過彎廊,以往固定的白磚地上卻見不著牠的白影,一絲惶恐掠過我的心房,我急切尋找;最後發現牠在最不起眼的角落,奄奄一息,經過我急忙連打兩通電話告知母親後,再奔回牠身邊,潔淨的毛皮依舊熱著,但牠的心,卻早已失去跳動的熱誠……呼吸是稍嫌冰涼還是已無聲無息?我很清楚答案在牠始終未闔上的鮮紅雙眸……窗外的夜祥和,牠的眸是黯空下悄然綻放的夜薔薇,仍不肯在我心頭凋謝……

 

  接連幾天夢裡,午夜依舊不肯死心,將一點點綻紅的痕跡周圍開滿大片透白,薔薇蔓延在皎潔月光觸撫下;我枕在那叢花海,雙手捧起的馬克杯有乳白的奶香,連帶交纏淡雅的花的芬芳;耳畔像有誰述起一啟若有似無的故事,回過頭才明白這是自己的領域,不可能有別人;讓牛奶緩緩淌進喉底,試著再讓感官有所溫存……味覺,白的;聽覺,白的;嗅覺,白的;視覺,白的;感覺,依舊惆悵地空白,卻又不明究理地深邃,即使屬於自己的夜下有著許多白,仍舊攫取不到我要的那抹白……那樣彷彿纖細脆弱的曾經卻又堅強不已地撼動情緒……

 

  還能不能哼出十一年來熟悉的樂謠?而縱使唱出聲來,聆聽的主角早已不在。

 

  細細思考,這隻兔子在我生命的份量究竟佔有多少?我不清楚……淚其實只是暫時的吧?哭過也可能就忘了;但每當我轉去那條彎廊,卻再也瞥不見以往習慣的白色身影,睜著那對呆愣的鮮紅眸子望著我所不能理解的遠方……也不能再淘氣地要牠聽我一首接著一首、再接一首地唱……牠的名字我不曾忘,也不會忘,但不是這時候用名字來束縛已逝去的身影……將自己囚困在揮之不去的記憶……

 

  生活依然要過,再迷濛的夢也終將得醒。

 

  許久以後的某日,我睜開眼,按掉床頭鬧鐘後愣了一會兒;猛然,我踉蹌自床躍起,奔向窗口。不知怎的,今天窗外的晨曦竟格外清白,我搖開窗,用力呼吸幾口;晨空應許我的想法,輕輕拂來了一襲柔風,於是我笑了;一併有幾枚蒲公英種子向我吹來,順勢伏貼我的掌心,我知道,是時候該放手讓它飄離。

 

  只是有那麼一刻,我緊握那抹白,依依不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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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