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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死了。

  一接獲報案通知,警方便火速趕往案發現場,在勉強穩定局勢後聯絡被害者家屬。很快地,親朋好友接二連三抵達,眾多痛哭聲卻掩飾不去死者幸福的神情,彷彿是沉浸世外桃源……

  永遠無法自拔。

  而死者身上,散落著一張張樂譜。

  「是他……是他……是他殺害我的女兒──」女人尖叫、歇斯底里哭喊,憤怒與哀傷在她臉上譜成一曲協奏,古怪悽愴;風的頻率動盪,他佇立半空,好奇盯著女人,企圖喚回心中的什麼……卻沒辦法。

  他的情感宛若冰封世紀之久,找不回,更別想觸及。

  血紅色斗篷不止覆蓋肩膀以下,還向上延伸至嘴、鼻的部份;鬆亂的長髮下,半隻湛藍的瞳孔未受遮掩,如此清澈地憂鬱,此刻卻無人看見。

  若不是想聽他奏上一曲,他們是看不見他的,唯有真心想他奏曲的人,他才會映入懇求者眼裡。

  但是真的是他的錯?

  剛才的情況是……

 

 

  幾乎是種僥倖──就算極其注意,要想逃離壅塞街道的眼線也得靠幾分運氣;女孩迅速摸入一條無人的小巷,接著停住腳步,喘息,等了一會兒,明白並沒有人好奇地尾隨,她便繼續往深處走,不安地顧盼。

  狹窄暗巷的寧靜,忽然添上一股低迴的頻率,些微的聲響讓女孩立即抬頭,望向陰灰的上空,「樂師?是你嗎?」女孩的呼喚誠懇。

  一襲深紅斗篷霎時自上空浮現,有個人自透明的空氣裡步出,靜悄地、無聲地,然後降落至女孩面前。

  依舊靜悄。

  「……」

  「……樂師,我──」

  「多愁善感的性格,致使希冀的友情永遠無法如伊甸園般完美。」樂師不帶情感地說穿女孩的想法。

  然而,他的言詞裡終究溢滿情感,使得女孩心防瓦解完全,「你說的對……我真是不了解,我做了那麼多,為何她們卻無以回報?她們自私,我也自私,但是我只是自私地,需要她們一點關懷……」

  「何不用愛情麻痺自己?我相信妳的朋友中有這種人。」樂師柔聲提醒。他的湛藍眸子即使有一隻受黑髮覆蓋、一隻幾乎要被遮掩,震懾之力仍自眼神源源不絕,似乎在暗示女孩,還可以退一步。

  但是女孩沒注意,也或許她選擇了不去注意,「我不敢奢……在我眼裡,十場愛情只有一場倖免,我早就為愛受過多次傷,但是曾經安慰我、陪我哭了徹夜的朋友……如今……」哀傷在女孩眸裡悄悄劃過,那是什麼?每當樂師看見這般哀愁,總會驚奇……

  那些曾經的感同身受……模糊的印象。

  此時的樂師十分清楚,無論花費多少唇舌,也無法迫使女孩打退堂鼓,「……說吧,想聽什麼曲子?」

  女孩鎮靜地向他點了曲子,是首近日以來頗紅的歌。

  樂師小心翼翼地撥開斗篷,斗篷開始擴大,像想吃掉整座天空,「……不過我得先聲明,」他開始從篷內掛有的無數樂器中尋找,哪件樂器最適合詮釋曲中的故事,「很多人都來找我……妳應該明白自己最後的下場?我終究只能為妳彈奏一曲,同意?」

  沒有絲毫猶豫,女孩點頭。

  剎那,流暢的樂曲開啟女孩積壓已深的心──藍與紅的色澤移覺歌的頻率,漩渦般使一切更加繁複迷離,時而深水時而烈火,冷熱交接,窒息不已;卻莫名從中發散飄逸的輕盈,像能頓時羽化,繼而翱翔、俯瞰天地;卻又,由原本縹緲高空的輕快,一不小心重重墜落──粉身碎骨──曲子正共鳴女孩的心──對於時代及情感的諸多控訴。

  然而感動過頭,什麼都將無法挽回。當樂師停止指稍的最後動作,緩緩放下樂器,女孩頓時發現她失去的比以前還多,按捺不住焦躁,她向樂師要求再聽一遍,樂師卻只是木然;因為樂曲的消逝,她開始像盲人般在暗巷摸索,已妄想能不透過雙耳便直接用手觸碰旋律……

  最後她倒下了,容顏卻不因死亡而痛苦,女孩臉上呈現不可逼視的溫暖。

  「……以意念強迫自我瀕臨死亡,好在猝死前能夠幻聽,再次聽見內心希冀之樂謠……」樂師盯著女孩倒下的身軀,自顧呢喃,「生命都一樣……自私……但是誰也不能怪誰。」靜謐地,樂師把譜紙灑上已漸冰冷的軀體,「妳又聽見那首歌了?現在……它已經完全屬於妳……妳愛聽幾遍就是幾遍,別人要選妳的曲子也得放棄……」

 

 

  回想結束。

  眼下的人群仍不斷以難聽的字詞咒罵他、咒罵他、咒罵他。

  他還是沉默。

  轉身,不回頭,看似無神,卻又在湛藍最深處不斷挖掘什麼;樂師的斗篷開始觸動周遭的空氣,颼颼發響,他將雙腳一蹬,踏出若有似無的半透明波流,繼而躍升更上空。

 

 

  「最近讓人聞風喪膽的殺人狂,想必就是『樂師』。」警長嚴厲地向所有警員宣布,「務必將他繩之以法!」

  「可是他為何專挑青少年下手?」其中一位警員舉手提問。

  警長對這問題嗤之以鼻。

  「根據各國調查顯示,樂師曾在半小時之內,就各在日本和美國殺人,」另一位警員也舉起手,向警長呈報手邊的最新資料,「就算現在西元2041年,也沒有一項交通工具能夠如此迅速,他究竟是……」

  「組織性質吧?」

  「但是這幾年來從未找出案件相關人和證據。」

  「他應該不是人吧?」

  眾多警員依舊陷入混亂,眾說紛紜;接著又有個警員向警長請示,「警長,就算要追,又有什麼目標?自西元2035年以來,他殺了無數的孩子,可是卻連一個目擊者也沒有。」

  「好像吹笛人帶走孩子的故事喔。」

  「而且令人困惑的是,」一位警員些微打顫,「之前有個男孩遭到樂師殺害,那裡有監視器……可是影像只顯示出男孩與無形的空氣對話,一段時間後便倒地,而男孩正上空憑白降出樂譜,沒有樂師的蹤影……」

  「……我想,」警長沉思一會兒,他伸起手,握起一把空氣示意眾人安靜,「或許類似魔術的手法?也或許他有著我們所不知道的力量……但是就算種種情況對我們不利,我們仍得追上他──為了這世界的人們。」

  這番話再次振奮眾人。

  「……蠻棘手的,但是我們會試著努力。」

  「很好,」警長接著下達指令:「繼續蒐集資料!務必掌握他的行蹤!」

 

 

  是誰,想尋獲誰?

  又是誰,想被誰尋獲?

  ……

  再次地……被回憶尋獲回憶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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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