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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冬日夕陽甚美,橙紅的霞色飽含水墨的詩意,靜靜浸染天空,倘若深黑的夜息完全沉降,星輝想必美得更驚艷。在等待時,我習慣抬起頭,看天空,替不知名的雲朵們想故事。

  直到他踏進我的視野。

  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,卻堅持要在見到我的瞬間開口,「教練要求我們留下……練習……那老頭……死都不答應放……放假……」要讓一個運動員喘成這樣可不容易。他連忙向我解釋,結果難免讓人落寞。

  卻也只是一瞬間。

  「天羽,真的很抱歉。」他又再一次道歉。

  「沒關係,畢竟你生命有一半是籃球嘛。」輕輕搖了頭,我示意他別介意。我明白這是不能勉強的。

  在取得我的想法後,他的臉綻露感激的燦顏,冬天的冷彷彿只是配角,「改天再跟妳補過吧!」緊握我的手,他急忙與我約定。

  他說到做到,從不食言。聽他這麼說,我的心底泛起陣陣暖意,「那麼我打算再去旁聽什麼課……把時間填得跟你一樣滿才公平,」我朝他擠了個鬼臉,他更開心了,「不過你得在一月底前跟我補過,太久沒回加拿大了,爸媽擔心……」

  像是沒聽見我說話,他伸出手,不安地捏我的臉,「妳喔……新聞說那天會有特大寒流,妳上課時可別搞壞身子,僅是美編設計……」

  話未說完,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,大概是某位同學催他該回學校。下午他用手機向我說過,今天只有休息時間能見我。

  臨走前他選擇給我擁抱,一個輕的吻──那再見倉促而溫柔。

  「再見,熱愛籃球的拚命大學生。」我道別。

  目送他蹦跳的離去,彷彿夕陽的光也隨他腳步漸遠,沉落……黑壓壓一片想必就快成真。

  不過,指尖碰觸他吻過的位置,這陣餘溫大概可以維持很久,很久。

  從口袋掏出串有鈴鐺的手機,我暫且將它關閉;關於那天的行程,我不許有人打擾。

  白色、藍色、冷冽、溫暖……

  聖誕對我而言,到底該是什麼?

 

 

  深夜,我用毛毯裹著身,坐在落地窗旁靜靜眺望;十二樓高的眼下燈火通明,城市看來如滿地的鑽石閃爍,絲毫不輸天上的星星。手裡捧著吐露白煙的馬克杯,裡頭倒滿著澄淨的牛奶。

  鐘很快便敲響十二聲,十二月二十四到了。

  僅剩一天……

  好多巨型聖誕樹映進我模糊的眼簾,但這都不是我想要的,若是在我手中……我要它像現在我捧著的熱飲,似雪而溫柔,就像當初你做的。

  為何還是想起?

  十年前。

  剎那,心頭也滲進牛奶的溫,某種晶瑩在眼眶悄悄打轉……雖然是沒可能了。

  依然裹著毛毯,我緩緩走向廚房的水槽;水龍頭沒轉很開,我把飲盡的空杯子洗好,接著擱在檯面的金屬架。刷完牙後洗完臉,我便走進房間鑽進羽絨被裡,我的懷中緊擁一隻可人的天使布偶。

  情感的暖流不絕,盪漾心頭,持續洗出紛多記憶……心花怒放的。

  明天就去那個地方吧。運氣好,大概又能再遇見雪……

  只是一直好想告訴你,能不能,給我一句再見的溫柔?

 

 

  冬溫使人貪戀被窩,等我起床,才驚覺已過正午;急急忙忙套上長風衣、盤上圍巾,提起昨晚打理好的背包便快步出門。等電梯抵達一樓,我便趕到附近的站牌,這裡有班公車的路線會經過山。

  招了手,上了車,我挑選最後面的位子坐下;一路上沒什麼人上車,安安靜靜,想是因為這班公車並不會抵達任何鬧區。偶爾望出窗外,沿途不時出現準備出門歡慶的人群,再閉起眼,想使自己沉睡,卻莫名地維持清醒。

  涼亭就在窗外不遠處──到了,盯著腕上手錶,已是下午四點;擲了幾枚硬幣,我下車後喘著氣,一團團白霧便從我的口中呼岀。走進涼亭,我沉默地坐在木製長椅上。

  「聖誕會是孤獨一人吧?」我笑著自言自語,將頸上的圍巾纏得更緊,畢竟山上的溫差不能不提防;也順便從背包拿出天使布偶,擁著它摩娑臉,「至少還有妳陪我。」我合不攏嘴。

  彷彿回到十年前,那時候,我只是個充滿單純寄盼的孩子,不曾有過複雜的情感;當時更以為,我找到了永遠能依偎的天使。

  「對不起啦,這次聖誕不能陪妳過。」忽然,另側木椅那端居然傳出聲,是陣低沉的男聲,富有磁性地好聽,「我突然想到有重要的事……好嘛,別哭,過幾天跟妳補過好嗎?乖……」

  「……那我在遊戲的服飾店裡擺上妳畫的服飾?翊雪乖,答應我別哭喔……啊?會不會沒人看見?安心吧,我設計的遊戲很熱門……」

  那人安慰好一陣子,才掛斷手機。

  ……

  誰會比我還早來這?

  說有事也只是藉口。

  「唉,聖誕會是孤獨一人吧。」他嘆息,口吻若有所思,語氣聽不出是難過還是開心。我抬頭,涼亭邊簷外的天空,因為層層灰雲擋住光線,使以往的暖光不再;我又轉過頭,盯著背對我的高大男子,好奇心滿滿佔據我,但我還是打消問候的念頭。

  最後我只是盯著錶沉默。一會兒聽見身後傳出打呼聲……

  希望他不會著涼。

  我再次盯了天空許久。溫度很快地急速下降,我雙手合掌,低頭閉起眼默想。

  然而。

  天空並未如同十年前般。

  摩擦自己冰冷的手,不免有些惆悵;想擦岀一絲暖和,無意間望去旁邊空地,涼亭外,有棵剛沒注意到的小聖誕樹,沒有經過裝飾的天然。

  我立刻奔出亭,腦中思考著如何點綴它;本正熟睡的那人卻莫名其妙,居然衝過我搶先抵達那棵樹,「好久沒看見這種樹了。」他依舊背對著我,自言自語,還用手指觸碰那棵小樹的枝椏──

  「吼,是我先看到它的──」顧不得之前的退卻──

  面前的男子馬上身體僵直,顯然很錯愕,然後他轉過身。

  「欸?」「欸?」

  這一刻,我們凝視對方好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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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