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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正式踏進茶會後,帽商卻不太明白眼前景象。

  「茶是誰泡的?苦得比咖啡還咖啡。」

  茶桌、茶具和周邊的小園藝都未改變,照理說應該隨著愛麗絲的幻想產生變化……闖入的女孩早已坐上椅子喝他們的茶,而睡鼠居然主動出了糖罐幫女孩加糖,雖然牠處於夢遊狀態。

  帽商呆站原地,想要一如往常地問候,卻暫時發不出聲;或許是在茶會待久了,讓帽商不習慣未有改變的改變,尤其這一次的愛麗絲並未穿出讓人難忘的服裝。

  以前不管再單純的愛麗絲,衣服也總有個別緻的款式和配件。

  什麼也沒有,就是潔白的襯衫配一件藍牛仔褲,她的短髮很亂,睡鼠剛睡醒時的毛髮都沒她亂。

  三月兔不知道跑哪了。

  「嘿,你就是托夢者?」忽然,女孩放下茶杯、望向帽商,親切揮手招呼完,她一派輕鬆地詢問面前的男子。

  這令他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覆。

  「有什麼夢渴望被完成?」

  「妳是怎麼有茶水的?我不記得我有多泡。」片刻,帽商又恢復了從容不迫,微微笑,拉開女孩對面的椅子坐下,然後丟了另外一個問題給她。

  有著一對小酒窩的臉孔綻出笑顏,女孩輕眨著眼,「沒有的,創造出來就好。」她從口袋掏出一支水彩筆向帽商展示,轉動在手中,不時有光輝在筆端若隱若現,「我只是畫出在此之前的茶,也不算創造,這是前次被泡出來的茶。」

  「……妳不是愛麗絲。」

  女孩沒表示,眨眨一紅一藍的雙眸,聳聳肩,帶著笑意又飲下一口茶。

  而他被疑惑佔據心頭,又沉默了。

  茶喝完了,但睡鼠還是一直扛著湯匙在桌面夢遊,湯匙上的糖粉像是灑不盡,鋪滿整面桌子,「鬱悶的茶,只有鬱悶的人會泡,再多的糖也甜不了。」女孩並沒打算阻止睡鼠夢遊,輕微的腳步聲不斷踩在木頭桌面,吭咚吭咚。

  「……我只能是個帽商,只能是茶會主人之一。」

  「這是你鬱悶的原因囉?」女孩用沾有銀光的筆尖輕觸自己頭髮,被畫過去的髮絲剎那全柔順了,並且得以使亞麻髮色完全展露。

  她到底是誰?

  究竟是何等人物?

  不……像自己這種夢的成員……是不能夠擁有……

  「不能擁有作夢的愛麗絲?」這一次,換帽商成為被看透的角色,不過對方並未摻雜譏諷或者同情意味,女孩的微笑很真誠……「是誰決定能不能了?不管命運給了世界什麼規矩,作決定的,是自己吧。」

  作決定的,是自己嗎?

  「夢與夢想,人們總說有段差距,但那些人並不是自己。」女孩一邊說著,一邊將水彩筆畫向小瓷盤,一塊精緻的黑森林蛋糕很快被她畫出,並實體化;她還不忘記在蛋糕上頭點綴一顆鮮紅草莓,甜甜的香氣頓時撲鼻。

  「……妳從未換色過。」

  為什麼,只是一支小小的筆,卻能擁有如此繁複鮮麗的顏料?

  那麼,僅是身為小小的帽商呢?

  可以嗎?可以嗎?

  戰戰兢兢,帽商有些顫抖──他摸不清自己此刻的心,是想哭?想笑?他全不知道,只明白,都不知道經過多久了,他一直以來想做的,是否可以……

  於是他摘下他的第一頂帽子。

  然後再摘下他的第二頂帽子。

  接著再摘下他的第三頂帽子。

  直到摘下他的第三十七頂帽子。

  「想要一頂帽子嗎?除了……」他緊張抓住黑高帽戴回頭頂,「其他的……我都可以賣給妳……」

  「那頂天藍色的吧。」女孩在答覆的同時,微笑也如畫筆神奇,嘴角的蜿蜒近似天堂的溫存,「天藍色能讓我想起懷念的人……」

  「是誰呢?」

  「呵呵,或許是我的愛麗絲吧。」

 

 

  沒有的,創造出來就好。

  很久很久,他才自陶醉中暫時清醒,盯著手上一卷紙,那是女孩離開前給他的,作為購買帽子的代價。

  帽商將紙攤在桌面。紙上畫有一位著裝蘋果綠蓬蓬裙的愛麗絲,一頭褐色長卷髮,配上黑色舞鞋和黑色耳罩,幾乎就是與他風格相符。

  唯一空白的,是愛麗絲的臉。

  紙的下方留有畫筆女孩的註記:真正完整的愛麗絲,只能靠你自己完成。

  愛麗絲……嗎……

  他應該不用像愛麗絲一樣追著兔子先生才對,畢竟追到也不是要問時間──他根本不在意時間嘛。

  他只想兜售,兜售這些辛苦縫製的帽子。

  哪怕不是身在永遠的春天……前方有著無數的阻礙……他都沒關係……

  已將漆黑公事包提起,並將紙張捲好綁在腰際;不過走遍茶會四周,就是找不到三月兔在哪。

  他還未向棕兔報備啊。

  「星么么是『被托夢者』,三月兔偶然認識她,所以請她來幫你。」

  一陣聲音瞬間傳進耳朵,帽商先是嚇一跳,想想茶桌旁除了自己……只剩癱在桌面的睡鼠……

  牠仍在沉睡。

  「我們都覺得你早該去追尋,屬於自己的夢。」

  ……不會錯!帽商走近點瞧,發現睡鼠的嘴巴正在蠕動,觸鬚一併可愛地抖動,帽商都不記得他有多久沒聽過睡鼠的聲音,久違的清醒聲。

  「我沒有清醒,我在夢囈。」

  最‧好‧是‧喔。

  老覺這茶會怪恐怖的,無緣無故就讓人看透了心。

  「只是三月兔難過,捨不得你,怕看到你離開會無法笑著送你走,所以先躲起來。」

  「那你怎沒有捨不得我?」

  「捨不得還是要睡吧?」桌上的灰鼠白了帽商一眼,接著呼嚕幾聲。

  ……最好是睡覺可以對人翻白眼。

  「死耗子,明明清醒著……」

  然後,帽商笑了。

  儘管感到難過,他還是想笑。

  不是永遠的春天又如何?阻礙重重又如何?而今而後,他永遠有一處歸屬,永遠有支持他的朋友。

  永遠有能夠追尋的夢。

  走,現在,大步地走。

  當帽商走到掛有許多風鈴的空氣大門時,他右手掐住帽沿,再回頭看,灰鼠已滾進茶杯享受茶浴,伴隨舒服的呼嚕聲……

  「接好。」他扔了兩頂帽子,亮紫色那頂飛去三月兔椅上,米黃色那頂則飛向睡鼠;飛向睡鼠的帽子在拋丟過程中漸漸縮小,落到頭上時已是適中大小,「幫我轉告兔崽子,等我再回來時,一定泡杯讓牠不抱怨的茶。」

  「……臭帽子,再見。」睡鼠悄悄吭了一聲,「噢,我是在夢囈,夢囈。」

 

 

 

  在帽商推開透明大門剎那,腰間紙中愛麗絲的微笑,正靜靜地勾勒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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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