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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我們一面聊一面回想,不知不覺都深夜了。」聖恩喃喃說完,便拿出手電筒立在桌面中央,光芒頓時四灑,接著他又拿出一支馬克杯和保溫瓶,「欸……我只帶了一杯份量的熱牛奶,天羽,妳喝吧。」他假裝懊惱地說完,然後順勢就將杯子和瓶子推給我,但那瓶子分明就裝有許多。

  我不甘示弱,同樣從背包拿出一支馬克杯和保溫瓶,直接倒出熱騰騰的牛奶向他推去,「啊,我也只帶了一杯份量的熱牛奶,聖恩,你喝吧。」

  我們兩人都盯著對方,旋即哈哈大笑。

  「偷學我,侵犯著作權吧。」

  「不然你可沒有熱牛奶喝。」我吐著舌,「感謝我還記得吧。」

  究竟為何,相戀的我們不能在一起?

  只是心中自我欺騙的愚蠢理由吧。

 

 

memory#

  我們的感情即使被聖誕見證,聖恩的家人察覺後,卻不願給我們機會。

  那天,聖恩的母親來訪。

  「楊天羽,請妳離開吧。」才在我應門的瞬間,聖恩的母親便微低下頭,堅決懇求。

  他的母親早在前些日子便不斷用電話疲勞轟炸;然而,我不是沒有我的堅決,畢竟我愛的對象並不是他的母親,「聖恩呢?我要找他談。」小六的我依舊不夠成熟,我探出頭,想在門外尋求聖恩的身影。

  他的母親也未理會我的魯莽,只是自顧解釋,「聖恩從小的夢,就是當個程式設計師,而他確實有此能力。」對方嚴肅地說明,她緩緩抬起頭,凝視我的雙眼──像是被她的意念刺穿,我動彈不得,「可是妳的出現,讓他越顯怠慢,若持續下去,沒有進專業的學校,什麼都不再可能……放過他,好讓他更能貢獻未來的社會,求求妳。」

  她指的是,我會阻撓天使的夢?

  對我來說,遇見天使便已經是我的夢。

  「……那可不可以、請聖恩等我?我會等他……」

  「妳不過才小六啊!」聖恩母親的態度突然從軟弱轉強硬,因為我的年齡而提出質疑,「想想妳還那麼小,難道妳肯將情感完全放在聖恩上?不要再自欺欺人!」

  「我不只是個小孩!儘管是小孩,情感也絕不如您認為的膚淺!」砰!我氣憤將門重重甩上,將背靠緊門板,任由聖恩的母親在門外叫囂、狂按那吵死人的電鈴;過了不久騷動才平息,大概是由於天氣酷寒,誰也不會因此在外邊逗留太久。

  母親前來問我究竟怎麼了,我只是笑著搖頭。

  回到自己房間,我緩緩自口袋掏出我的純白手機,我靜靜盯著,上面懸掛的是什麼?不就是我們相戀的證明?

  但這種愛,是完全的愛嗎?即使他似乎心甘情願……

  只要我們彼此努力,是不是就海闊天空?

  絕對沒有問題。

  絕對。

  當天的晚餐中,很難得父親也在場,「抱歉,沒趕上聖誕節送妳禮物。」

  我並不引以為意,微微笑表示沒關係,畢竟父親一直為這個家著想,在外頭十分拚命。

  然而他卻還是決定送我禮物,「妳不是從小就想看雪嗎?我在一年前就開始準備了,就是明天。」

  我不懂父親話裡的倉促,「明天?」

  母親開心地替父親把話接下:「機票和簽證都完成了,其它相關事項也都打理完畢,我們準備移民加拿大,妳的叔叔阿姨也都在那,那邊絕對能看到雪。」然後母親又眨眨眼,笑著,「暫時也能脫離妳反感的補習,畢竟新家需要時間適應。未來會很忙,也相對地很充實。」

  再暖和的餐點,卻暖燙不了此刻內心的漠寒。

  命運好冷。

  儘管我剎那情緒爆發,第一次站起身與父母大聲爭執,然而我仍爭執不出個所以然,因為並沒有誰是錯的。

  命運是不是在暗示我,我的存在,真會阻撓聖恩的夢?我的存在,本該就是成為聖恩的羽翼,緊貼他的背,帶他飛往更幸福的天空。

  吵到最後,眼眶動盪的淚止不住,彷彿要匯聚一面不外流的湖才甘心。

  但我明白縱使真流出一面湖,我改變不了的是雙方面的困難。

  那時候,我只是個孩子,無能為力的孩子。

  暖春的腳步近了,但我寧願瑟縮在嚴冬,如此,我便可以永遠坐在機車的後座、永遠躲在他的背後,躲過不管多冷冽的風暴。

  父母親的好愛好愛,讓我好痛。

  鳥語花香近了,聖誕遠了。

  天使的季節也要遠了。

  那晚的床上,被褥很厚重,淚水依舊滂沱,卻始終沖刷不去命運所建起的隔閡,我知道再怎麼抵抗,他們會說我只是個孩子,而孩子還沒有權力去決定愛。

  棉被真是厚如磚牆,重重壓著薄脆的心房。

  我作了一個夢。

  我在夢裡沒有流淚,盯著熟睡的聖恩,我輕輕吻過他,接著雙手摟緊自己胸口,身體逐漸透明……

  一雙皎潔的天使羽翼從我背後展開,由虛化實,而身體卻已無影無蹤……

  閃爍不斷的聖誕鈴鐺,在半空響了幾聲後,窗戶突然被寒風推開,那雙羽翼剎那被吹散。飄蕩為無數的淡藍色羽毛,在房間旋幾圈後,就飛離房間,迎向清冷的天……

  鈴鐺掉在地板,彷彿過了很久,聖恩仍在熟睡,沒將它拾起。

 

 

 

  「天羽──」在準備登機前,穿著藍長風衣的男子氣喘噓噓奔來,聲嘶力竭喊著我的名字。

  我知道,是他來了,即使他們逼我半點訊息也不能透露,連學校的好朋友都不能通知,他就是有辦法得知,「我早就決定,要成為你的羽翼。」我笑著,大聲向手扶梯下的人回應。笑裡,竟開始有了大人啜飲黑咖啡的苦,「改天讓我在市面看見你設計的產品吧……」我很快地轉身,不想再看他。

  若很久以後都能看見他的創作,那將是我,每一年的聖誕禮物。

  「但妳僅是帶我飛進孤單的天堂,有妳的人間為何不可?即使處於地獄,我都想與妳度過每場聖誕──」

  他在說什麼?天堂地獄?也太誇張了,但為何我還是願意相信。我低頭,用袖子抹臉,強忍住哽咽,不斷將步伐推進;父母親早就聽聞聖恩父母透露的相關消息,他們只是走在我身邊安慰,然後催促我加快腳步。

  而他,不斷嘶喊、吶喊、哭喊,機場的保全將他押走了,然而在我坐上飛機後,彷彿仍聽的見他的怒號,每一聲痛斥命運的不公。

  我們誰也沒給誰說一句再見……一句再見,沒有。

  剛抵達陌生的國度,我拿出手機查看,沒有任何來電。我早已換了一組手機號碼。

  這裡的一切都截然不同,每一夜,只有緊抱懷中的天使能安慰我。

  還有雪。

  沒錯,這國家,很容易下雪……

  到底是欣慰還是該流淚?

  我始終沒聽見,天使微笑對我說再見。

memory#

 

 

  結束回想後,聖恩就將喝完的杯子擱著,突然走出木亭,緩緩解下他的白色圍巾。

  我追出去,拉住他繼續要動作的手,「很冷的。」我將圍巾繞回他的頸部。

  但他笑著,接著輕輕將我的手推去,「沒辦法啊,我又沒帶玻璃飾品。」聖恩依然堅持,然後他把圍巾整條解下,纏在那棵小聖誕樹上。

  他示意我一起閉眼,就像十年前的等待般,我照做了。

  默數六十秒後,睜開眼。

  不知名的遠方大鐘霎時敲響,象徵聖誕夜的過去,緊接到來的便是……「聖誕快樂。」站在樹旁,我眼眶泛淚微笑。我也解下我的淡藍圍巾,纏在樹上;桌上的手電筒不知為何倒了,剛好往樹照來,搭配冷冽的風,這是……

  「即使十年,我仍愛你。」我奔進他的懷,緊摟住聖恩──唇覆上他的唇──

  好久好久好久──

  好久。

  好久。

  再久,卻也不能是永久。唇間的溫熱後,我們看著彼此的臉龐,笑著,「我也依然愛妳。」聖恩緊摟住我,低沉的嗓音則哽咽起來,「我真的很愛很愛妳啊──」

  我閉上眼。淚,不知為何一定要與笑爭光,就非得佔一席之地……

  「那麼……祝福對方吧……」

  下雪了,閉起眼,靜靜窩在他懷中,我知道我聽見聖誕最美的鈴聲了。

  撲通,撲通。

  奇蹟又為我們展現了,一種屬於幸福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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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殤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