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可可暴走

memory#

　　記憶中的風依舊冰冷冷漠，即使日期還不到二十五，也讓人想立即迎接聖誕的歡騰，驅走凍僵的感受。坐在聖恩機車後座，我抓著他的腰，風不留情，颼颼橫颳，「你才高中，騎摩托車？」我不明白。

　　他倒是老神在在，「呆，我十八歲，可以啦。」

　　他的答覆使我安心許多。

　　「頂多還沒考駕照。」

　　我開始擔心。

　　「妳家怎走？」聖恩問，我從他身後稍微探頭，前方隱約是岔路。

　　憑著上山的印象，我只是湊近他耳邊說著一些含糊不清的方向……隔著安全帽我不知道他聽見沒。

　　機車則開始加速──

　　如我的心跳，越飆越快。

　　隨著速度的衝勁，我漸漸抱緊他厚實的腰；冷冽的風，被我面前的人全數擋下……

　　起初只想尋找純淨的憧憬，看一場雪便好，沒想到，我卻尋獲更珍貴的。

　　這是一場更值得去感受的憧憬。

※

　　只是我太糊塗，竟然忘記問他連絡方式。那夜到家後，他也未提起，直接發動機車便離去；隨著引擎聲漸遠，我們之間的相遇像是從沒有過。

　　幾天後的傍晚，父親仍是加班沒有回家，我與母親則在吃完飯後，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電視，「妳快升上國一了，要準備補習。」

　　對於母親突然提出的噩耗，我連最愛的電視節目都先擱一邊，拚命勸她不要做出出賣女兒的事情。每天寫考卷、填那些死板格子有什麼意義？還不如多看故事書。

　　「總比妳每天趴在床上看故事書好，所幸妳還沒近視……」

　　「媽！」我大聲抗議。

　　但母親仍是保持微笑，看著她這般笑我便明白，我動搖不了她。

　　這消息壞到我認為剛才是最後的晚餐，「……什麼時候開始？」

　　「今天開始。」

　　確定是最後的晚餐。

　　叮咚。

　　「而且我是請家教，老師來了，去迎接吧。」她說得不急不徐，好像以為一切都來得不夠震撼──

　　老媽妳在玩我嗎？

　　「補習時間是星期一到五的晚上八點到十點，快去開門吧，別讓老師著涼。」母親解釋完便站起身，往廚房走去，打算先將水槽內的空碗空盤洗淨；為了看節目，剛才餐後的碗盤便先擱在水槽中。

　　我不情願地走到門口，躊躇許久，「去死啦。」我故意喊得讓門外的人聽的見，接著用力開門──

　　「惡言相向？看來需要好好調教一番呢。」

　　映入眼簾的人，頸上依舊繞著針織圍巾，身上依然穿著海藍的風衣。

　　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計畫裡，「嗨，天羽。」他很主動地脫去鞋，將鞋置於鞋櫃一邊，然後主動替我關上門，阻止由門外流進的冷氣。

　　我沒有頭緒地呆愣著，回過神，見到他的笑，我踉蹌領他上樓。

　　「你不是高中生？」關上門，我抬高頭，壓低音量連忙問。

　　「誰說聰明的學生不能教書打工？」

　　接著聖恩彎下身，嘴湊到我耳邊，「臨走前早背好妳家住址……」

　　他說話所吹出的氣使我耳朵怪癢的，「惡劣。」我推開他的臉，不看他。

　　「這是智慧好嗎。」他和我一樣高興。

※

　　偶爾，學校朋友看我傻傻地笑，一方面擔心，一方面好奇，「天羽，看妳最近微笑得很異常耶。」他們迫不及待詢問，不過我還是沒有其它動作，甚至看不見他們。

　　於是有一人用雙手摸我臉頰，她的末梢神經一定不好──手掌的冰冷使我瞬間回神。

　　我摸摸自己的臉，用自己的掌溫替臉頰回暖，「沒什麼，我媽請家教了。」

　　接著朋友們全為我抱不平，「妳不會病入膏肓吧？這該哭，不該笑的。」不過我只是提醒剛才摸我臉頰的朋友要注意保溫，關於他們的困惑，我沒回答。

　　一放學，我便衝回家，接著又趕緊衝出門，到一個約定好的轉角處等待；他已經到了，手裡拿著預備的安全帽。

　　我們要一起去挑禮物。

　　等他停好車，我們逛著商店街，人山人海，沿途的商品五花八門；牽著我的手，聖恩忽然指著一攤路邊小舖子，架高的大盒中掛滿各式各樣的吊飾……

　　但吸引我的吊飾只有一對，一對閃爍如星的聖誕鈴鐺，淨白的葉片貼於鈴鐺上端，還各有三顆淡藍琉璃珠鑲在葉柄。

　　聖恩與我想法一致，討論一會兒，他二話不說付了錢，買下那對吊飾，接著我們繫在各自的手機上。

　　「只有你買給我……我想我也得買……」

　　不過聖恩用身體擋住準備向前的我，我疑惑抬起頭，他卻忽然壓下身吻我。

　　我的臉大概紅到可以跟聖誕老公公的衣服媲美，我趕緊低頭，不敢直視他，「不必，只要妳綁在手機上就夠了。」他指的是剛買的吊飾。我偷偷瞥了他一眼，他的微笑比之前的每一次，更加暖人了。

　　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，透明面具凍僵在眾人臉上，像是生活原本沒有溫度，但我卻得以感受溫存，那是由一位天使帶來的。遇見他是我的幸運，更是幸福。

　　明天便是聖誕。

※

　　我早已說服父親和母親讓我出門，理由是要再次與朋友慶祝聖誕，並且開一場華麗派對，凌晨以前回不了家，便乾脆在朋友家過夜；他們挨不過我的懇求，在我穿暖後又囑咐一些事，再三交代注意身體保暖，並要我別打擾人家就送我出門。

　　抵達約定好的轉角，我坐上聖恩的摩托車，抱緊他，再次體驗一路上冰寒的冷風迎戰；但聖恩承受前方一切，默默往山上騎。

　　很快便回到當初相遇的涼亭。

　　「聖誕節，希望會下雪。」聖恩一邊喃喃說著，一邊在桌上放了兩支馬克杯，拿出保溫瓶，倒了熱牛奶。

　　「今天天氣預報說不可能……」

　　「人又不是百分之百判斷正確。」聖恩露出一貫的暖人微笑，「不然什麼才算奇蹟呢？」

　　「遇上你。」我回答後，提起杯子啜一口牛奶……

　　究竟為何當時有勇氣這麼說？而當時聖恩的臉頰，在微弱燈光下竟難得的赤紅，平常他都不會這麼難為情。

　　杯中的牛奶似雪柔和，彷彿就是心中的夢，我活在夢的口感，輕飄飄地，似乎，可以通往天堂……或者已置身天堂。

　　「一直以來怎麼不怕我有壞想法，想對妳怎樣。」

　　「你知道的，我有第六感。」聽說女生長大後的直覺很準。

　　「人小鬼大。」他的手繞過我的脖子然後摟住。

　　亭外的夜再黑，也是為了襯托此刻心中淨白的感受。

　　一段時間後，聖恩要我在亭外一起候著；他的口吻添有些許神秘，輕輕牽起我套有手套的手，「閉眼一分鐘，聖誕倒數即將開始。」

　　看見聖恩已閉上眼，我也閉上，而他卻放開手，似乎跑到機車那又跑到後方，正在偷偷進行什麼；等我默數六十秒後，我睜開眼……

　　聖恩在我面前擺了手勢要我轉身。一轉身，有支透散天藍色的光照燈，投射在一棵大約兩公尺高的聖誕樹；樹上沒有任何鮮豔吊飾，只有一顆顆透白的中空玻璃球，因為藍光照射下而藍白輝映著，樹的上端有顆白色星星，如此的單純。

　　像是一場雪，彼此相同的夢，。

　　「聖誕樹一旦成為商品就不幸福了，」聖恩喃喃解釋著，「所以我想在這座山裡，送妳一棵全世界最幸福的聖誕樹，妳願意接受它嗎？」

　　我沒回答，只是在瞬間撲向前、抱緊他。即使我們的年齡和身高有所差距……

　　我愛他。

　　我愛他。

　　像是想到什麼，我放開他，匆忙跑回涼亭內搜著背包，然後抱出天使布偶又跑回原處，緊握聖恩的手，站在聖誕樹前，「在聖誕樹下、和天使布偶見證下，我，楊天羽，要告訴專屬我的天使，我會一輩子成為你輕盈的翅膀，跟著你在風雪中穿梭。」

　　說完後，今天這島嶼的天空下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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