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可可暴走

　　一陣劇痛卻在瞬間壓過男孩──著火的樹幹狠狠將他擊倒，並扣住下半身──

　　動彈不得。

　　不是吧……

　　哪有那麼剛好的事？

　　腿部的骨頭大概粉碎了。

　　可是，勉強望著很近的前方，出口就差一點。

　　他試著想掙脫，可是再奮力，卻只將下半身拉出一點；想搬開樹幹，儘管再不畏懼炙熱樹皮、已經快將手烤熟，但還是搬不動。

　　出口就差一點。

　　就差一點。

　　自己真正想要的，究竟是什麼？

　　他，真正想要的，就只是……

　　「藤……咳……藤鈴，聽我說……」他將還搆的著的推車拉到他身邊，輕聲喚著，「現在有點糟糕啊……我有點動不了……」

　　藤鈴的臉晃向了他，不知道是否還有著意識。

　　「妳要活下去……繼續等妳想要的他……」挽起女孩的髮，他鄭重宣示。

　　「出口就在一旁……所以我先送妳出去……咳咳……」

　　「我等等會追上的……人群外圍有一袋我買的麵包……是咳……波蘿……很好吃……妳等等一定要先吃……冷掉不好……」

　　「萬一……我說萬一喇……若不能再給妳送食物……不要太難過喔……」

　　不要太難過，可以嗎？

　　可以嗎？

　　答應我吧。

　　然後，女孩本該乾枯的眼角，靜靜滑出淚水。

　　他則笑出聲，搓揉她的短髮，儘管他的手是顫抖的，對於即將的未來，他仍是很難敞開心胸接受。

　　但是……

　　已經夠了。

　　「你的名字……」應該無法發出聲音的她，卻像用盡一輩子的力氣擠出絲微氣音，「告……訴我……」

　　「只是過客囉。」

　　語氣裡有莫名的詼諧和說不清的倔強，然後他笑一笑。

　　使盡全力將推車往出口推──

　　她安全了。

　　外面的民眾一定會救她……她可以繼續活下去……

　　目送推車越過火牆，他總算安心許多；他漸漸失去意識，呼吸也漸漸困難起來，他知道，再過不久，無情的火就會吞噬他，將他燃燒殆盡。

　　沒關係。

　　這是為了她。

　　怕嗎？其實很怕。

　　不過只要想起她的笑，世界的下一步便是天堂；倘若她哭，想必世間萬物都會為她悲傷。

　　她早便是他的全世界。

　　即使，僅是路過……他依然不決定後悔，因為他已經遇見世間最美最暖的一盞燈。

　　很足夠了。

　　他開始回想起許多事、許多人……形形色色的回憶彷彿歷歷在目……他才發現，原來自己活得實在精采。

　　如果他能跟藤鈴一起出去的話，人生會不會更精采呢？在那很久很久的以後……

　　會不會吶……

　　無論怎麼想，最後在他心中，只剩下兩位天使久久不離……雖然他一直不是個好兄長……也不是一個好男人，至始至終都無法給他心愛的妹妹和女人真正的幸福……

　　他只希望她們能諒解，並了解，在他內心深處，對她們的愛，生生不息……

　　這份愛，不管生前死後吧。

※

　　遲來的梅雨意外下得狂烈。

　　火勢經過這場大雨的沖刷，加上之後趕來的消防隊員共同努力，總算撲息了。

　　儘管真的遲了。

　　焦黑的公園，並沒有她的禮紗深邃。

　　每當仰頭望天……

　　天雖欲哭，卻是無淚。

　　「我一直好想親口告訴你，麵包真的很好吃……很溫暖……」

※

　　在這之後，女孩還是繼續穿著一身烏黑，等待。

　　不過她不再只會駐足原地。

　　她選擇邁開腳步，追尋。

　　那是一場漫長的旅行，艱辛兼且苦悶的；但偶爾，在十分疲累的片刻，她的周遭會莫名颳起一陣風，溫柔將她牢牢旋住。

　　她的身和心，有那麼一刻，會獲得世間最舒坦的解放，她會竭盡全力大口呼吸，享受一種純粹的自在……彷彿，那個不知名的男孩，在那一刻，緊緊摟住她……霸道地……任性地……沒好氣地……

　　充滿幸福地。

　　「笨瓜，別忘了，我還用一輩子等妳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