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懂,她不能懂,也不想懂。
但她不可以不懂……
忽來的倦意襲上意識,羅夏這天放學後特別疲憊;返家路途像是在夢遊,好不容易蹣跚爬完樓梯,推開門,搖搖晃晃便倒向與弟妹共睡的床,書包、鞋子、制服……也沒脫去就這樣睡去。
一陣話語卻將羅夏從夢中拉起,揉揉眼,她從床上坐起。
是那女人的聲音──
羅夏躡足走向房間門邊,豎起耳,悄悄定神細聽……
「終於,你還記得打過來問候。」
媽媽說的話明顯是要挖苦;羅夏探出頭,沿著牆面瞄去,發現媽媽的容顏只是平穩,依舊沒有起伏。
她大概在跟某個人爭執,某個不值得她投入太多情緒的人。
接著話筒傳出很多雜音,還有兩股不同的頻率,拿著話筒的媽媽只是無語,專注聽著。
好一段時間才又開口,「其實也沒什麼好談。」
是否被定義為哀傷?當媽媽說出這句時,有一絲落寞飄過眼眸。
羅夏很久沒看過媽媽哀傷的情緒了,她忙著對其他事物擺笑臉,忙著一副無所謂的冷漠神情面對羅夏……
她似乎已經忘記哀傷。
更忘記真正的情緒。
而剎那,卻如隕星用盡最後的生命,在高空劃過最美麗的哀愁。
「不,我不悲傷,就算你在海外跟什麼樣的女人、過什麼樣的生活,都已與我無關。」
一陣比雷電轟頂還震撼的怒號從羅夏眼前頓時爆發──「但你不能隨便停止寄錢!我無所謂,但孩子們還需要你──」
砰答,媽媽把話筒掛上了。許久,她將眼神望向陽台的窗外,然而,眼神混濁不堪,對於遙遠的藍天似乎有著什麼,偌大的失望……
其實,羅夏懂得大地的意義。
從出生到現在,那位猶如天空崇高的爸爸根本沒回過家。
也許有過?
但總是那麼遙不可及。
爸爸留給家的印象,僅是按時從海外寄錢回來。
天空,是一種夢,虛幻而美,讓人們不切實際地窮追不捨、喘息不已。
而夢時常醒,醒來的剎那,也幾乎忘得一乾二淨。
根本不著痕跡──
回首望去,我們能留下一足一印的,無非是踏過的那寸土地……媽媽為這個家孕育了生機,原本龜裂貧瘠的土地,全受她鍥而不捨地灌溉……逐漸盎然……
陽台的小菜園便是一個實例。有一時期寄來的錢減少許多,作為低階上班族的她,為了支撐還未有做事能力的羅夏和其弟妹,竟捲起褲管、扛起鋤頭自己種菜。
她投入的,很多,真的很多。
太多了。
翠綠油然的草木,不會輸給天的虛無蔚藍;空中漫散的半濁氣息,絕比不上濕泥的清新芬芳。
因為站在沃腴厚實的大地,我們才得以閒暇時候抬起頭,崇拜那片寬廣無邊。
但我們最後是否只記得強說愁、抬頭仰望,而未記起一直在腳下支持的原動力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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